“啥子”、“等哈哈兒”、“嘿漂亮”……即日起,這些地道重慶話,將要開始被記載并保存了。昨日,重慶晚報記者從市教委獲悉,教育部、國家語委決定,自2015年起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,在全國范圍記錄和保存語言、方言資料。
重慶市被教育部列為首批4個省市之一,萬州區、黔江區、涪陵區、渝中區、巴南區、江津區、合川區、永川區、城口縣、巫山縣10個區縣為重慶首批試點區縣。試點從挑選方言發音人開始,據介紹,各區縣將在老城區(區縣行政中心所在地)遴選方言調查對象7名,其中方言發音人4名(分別為55-65歲老年男性、女性方言發音人各1名;25-35歲青年男性、女性方言發音人各1名);地方普通話發音人3名。
發音人必須在當地出生和長大,家庭語言環境單純(父母、配偶均是當地人),未在外地長住,能說地道的當地方言。市語委辦相關負責人介紹,下一步,還會考慮將其整理、制作成“重慶語音地圖”放上網絡,以渝中區為例,屆時會用方言介紹渝中區概況、景點、街道,也許你還能聽到小時候熟悉的方言兒歌。
如果你是一位老重慶人,你有沒有覺得,重慶話正在悄悄地變味?保護方言有什么意義?又該如何看待推廣普通話和保護方言的關系?對此,我們采訪了幾位本地人、外地人和語言專家。
方言撞上普通話 糾纏不清鬧笑話
本地人:方言變味常鬧笑話
讀者鄭先生給我們講了一個生活中的小故事。有一次,他和女朋友談及演員陸毅,女友用重慶話說到“演員lùyì”,鄭先生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,打趣說:“你說的難道是路易十六嗎?”“lùyì,演諸葛亮的那個lùyì!”女朋友解釋道,鄭先生才恍然大悟,原來是演員陸毅。
無獨有偶,讀者王先生稱,有一次在一所小學門口,看見小學生玩游戲,“小心點,危險(wēi xiǎn)!”其中一個小學生說道。此話一出,王先生笑了,糾正說: “重慶人說危險,應該是wéi xiǎn。”
這樣的事例還有很多,讀者張先生說,有一次他回到位于沙坪壩華宇廣場的家,父親問他,“你明天要出去嗎?”這讓張先生覺得怪怪的。因為,按標準重慶話的發音,這句話應該是“你明天要出去邁?”為此,他有點納悶:父親明明是一位老重慶,為什么這口音還變味了?后來一問父親才知道,原來,父親覺得自己出去旅游不會說普通話很丟臉,所以最近在學習普通話。
外地人:說普通話被認為很裝
曹女士老家在山東,98年考上重慶某大學,畢業后留在重慶工作至今。參加工作后,曹女士發現身邊同事都以重慶話交流。在這樣語境下,她開始學說重慶方言。“我覺得重慶話聽著提勁,適合男人說,成都話可能更適合女孩一些。”在她看來,重慶話多帶“把子”,應該規范文明用語。
她還觀察到關于重慶方言兩個奇怪的地方:在全國很多城市,同樣尊重當地方言,但大家在工作、公共場合通常選擇普通話。而在重慶,很多人不分場合堅持以重慶話交流。
她說,重慶人普遍認為重慶人就應該說重慶話,這也是一種超過很多城市對本地方言的執著。“生活中,別人聽見我說重慶話還算可以,就認定我是重慶人,如果我切換成普通話,他們就覺得我很裝。”這讓曹女士有些不解。
語言專家:鼓勵孩子接觸方言
西南大學文學院方言學博士孫紅舉介紹,在推廣普通話的大環境下,方言生存空間縮小了。孫紅舉說,現在,除了年輕人、小孩多講普通話,不少年輕人外出打工,因此,越來越少年輕人能夠說出地道方言了。
“保存方言發音很有必要,方言里包括豐富地域文化,能夠給后代留下珍貴文化財富。”他說。有人說,重慶人說話喜歡帶“把子”,比較粗俗,專家怎么看?民俗專家、重慶工商大學文新學院教授段庸生表示,人類文明趨勢是往雅化走,重慶方言也不例外。而評價重慶方言的“粗”,應該結合當地情況。在山、川中來回奔波的重慶人,居住環境潮濕,內心難免郁悶,于是語言才有了快、硬的特征。“語言特征不能簡單用粗俗、高雅來劃分。”段庸生說。
越來越多的年輕父母積極推廣普通話,生活中引導孩子多講普通話,只為讓孩子更快融入現代化社會。孫紅舉認為,教學應以普通話為主,生活中孩子可以適當說方言,除了對與人交往、融入當地企業文化有幫助,還能增加一種思維方式。“我認為適當接觸方言是有必要的,這也是傳承文脈的表現。”段庸生說。
守住方言 守住文脈
前幾年,廣州市政協曾建議提高普通話在廣州電視臺的播出比例。此提案一出,引發了關于是否應該“保護粵語”的討論,廣州市還掀起了一場“保衛粵語”運動。
廣州面對的問題,重慶也正在面對。而重慶方言的境遇,似乎不比粵語樂觀。因為,粵語及粵語文化能得以保存和流行,與廣東地區傳統的地緣優勢密切相關,而重慶作為新興的城市,并沒有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。我們幼時朗朗上口的兒歌正在慢慢消失,“架麥”“收秤”,懂的人越來越少,而這些背后,是一座城市文脈的流失。
還記得大學時代,筆者最喜歡聽同學講家鄉方言,當被告知“我們那兒沒有方言,都說普通話”時,不免有些悵然。因為,在我看來,方言非但不“土”,反而會讓人顯得有魅力,為談話增加不少談資。
筆者身邊有很多家長,從小就要求孩子在家在外說普通話,哪怕這些家長本身的普通話十分“椒鹽”。在我看來,這是十分沒有必要的,因為說好方言和日后孩子進入大學、步入社會,說好普通話之間并不矛盾。電視、電影都用普通話,孩子并不缺少耳濡目染學好普通話的機會,反之,從小說好方言才是必要的。生于斯,長于斯,被城市哺育長大的我們,有義務守護好它的文脈。而文脈的直接載體,就是方言,丟了方言,無異于自斷城市文化之根。
當我談論方言的時候,我在談論什么?多樣性。參差多態乃是幸福的本源,鐵板一塊,無根且無聊。所以,我以說一口標準的重慶話自豪,并認為這是家鄉贈與我的一筆值得珍視的財富。